文化夹缝左右难，移民后代两迷惘

对于19世纪移民美国的中国人来说，虽然他们的后代在法律上与其他美国白人应该享受同样的待遇，但是由于当时的美国社会对整个华裔族群的敌意和排斥，这些第二代移民无法像其他大多美国公民一样享受这个民主、自由国家的种种好处。许多华裔青年要长时间地面对种族的冲突和文化的认同等问题。

由于具体家庭环境的不同，第二代华人移民也分成几种类型，对自己作为华裔美国公民这一现实表现出不同的态度。总的来讲，生活在大城市的第二代移民一般分两种。一种孩子受家里大人的影响，从小接受中国语言、文化的教育，认为自己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以自己是中国人而骄傲。他们牢记父母的教导，在学校里有意地向同学介绍中国文化，言行举止中处处保持中国人的尊严、谨慎、敏感，觉得自己的任何行为都会影响别人对整体中国人的印象。另一种孩子则不然。他们接受美国白人社会对中国人的丑化描绘，相信种族优劣论，认为中国人是不文明、未开化的民族。他们，以身为中国人感到羞耻，甚至厌恶和自己一样有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

还有一些孩子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生活在中国人比较少的农村，不知道唐人街是什么，一生下来就和白人做邻居，除了自己家里人以外没怎么见过其他中国人，因此对中国文化和背景完全失去了认同感，心理上也从不觉得自己是东方人，认为自己只是长相与白人不同的“白人”。
但是，一旦这些孩子长大便会从种种迹象上认识到自己身份的特殊。随着小时候的白人玩伴与自己渐渐疏远甚至表示出敌意，这些英文说得比中文好的华裔美国人感到疑惑和不解。比起从小就知道自己和白人学生不一样的城市里的中国人，这些孩子心理上受到的冲击更大。很多孩子苦苦思索的问题是：我究竟是谁？

造成这些第二代华裔移民这种特殊心理矛盾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来自学校。在白人学生为主的公立学校，种族歧视尤为严重。首先，华人学生不但要面对来自同学们的白眼，更可怕的是还要忍受一些老师的公开侮辱。有些极端排华的老师甚至会在课堂上故意找中国学生的麻烦，吹毛求疵，百般刁难，从而更加助长了白人学生们的排华情绪。其次，课本教授的内容本身也对种族歧视言论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在历史或是地理课上，当涉及到亚洲，提到中国的时候，课本总是用一些极为夸张的词汇向学生们描述了一个经过扭曲和丑化了的事实，宣扬中国人是未开化的民族，形容委琐，灵魂丑恶，善于说谎，行事鬼鬼祟祟。于是，在这种教育下，所有的白人学生更加理所当然地深信中国人是劣等民族。而在座的中国学生，好像成了书本介绍内容的活标本，只能在众人鄙视、厌恶的目光下受尽心理上的煎熬。

除了学校，另外的压力来自第二代移民的家庭。有些家长为了让孩子继承中国的文化传统，避免成为彻头彻脑的美国人而禁止他们在家里说英语，并把孩子送到中文学校，要求他们接受中文教育。这样一来，很多第二代移民的读书时代便是在东西方两种文化教育双管齐下的情况下度过的，白天在公立学校里满嘴说的都是ABCD，晚上则必须忘记英文跟着先生大声读“之乎者也”。头脑每天都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围中摇摆不定，像开关一样被拨来拨去。再加上两种文化在很多观点上持相反的意见，更让这些思想处于成型阶段的青少年感到茫然无措,不知道到底何去何从。此外，很多学生在内心深处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学习中文和中国文化的必要，毕竟将来要在美国生活一辈子，何必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学难度那么大而又基本用不上的中文？

此外，家庭环境也影响了青年的成长。一些华人家庭生活动荡，年幼的华人从小就生活得战战兢兢，仿佛灾难随时都会降临的恐惧中。孩子们下了学后一般很少能象白人家的孩子那样在社区里一起玩耍，特别是女孩儿，一下学就关在家里，帮着母亲做各种繁重的家务，没有大人的陪伴不能随便到外边抛头露面。对男孩子的管束相对要宽松一些，但经济情况不理想的家庭会让他们利用课余时间到外面打工来贴补家用。

尽管中国父母用心良苦地从家庭、学校两方面向孩子灌输中国文化以及传统观念，但毕竟无法防止西方文化对他们的影响。即使生活在唐人街的中国移民家庭也一样不可能完全做到与世隔绝。从收音机里播放的娱乐节目，到随处可见的英文报纸，从流行音乐到周末社区里播放的露天电影。美国的大众文化以最直接和最有效的方式塑造着这些年轻、单纯的思想，改造着他们的行为举止和衣着打扮。20世纪20年代是美国前所未有的繁荣时期，经济形势一片大好，消费文化盛行，各种商业广告铺天盖地。中国移民的孩子受到各种潮流的影响，外表上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们不但再也不像父母那样穿中式服装，还紧随潮流学着时髦的电影明星的样子变换着自己的发型和洋装的式样。让女孩子们缠足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穿高跟鞋成了极为普遍的现象。

当然，根本的变化还是反映在思想和观念上。父母施加给他们的传统中国哲学和价值观受到严重的冲击，西方的文化和生活态度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年轻的华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把父母的话当成金口御言来听从了，而是更倾向于独立、自主的生活方式。女孩子再也无法忍受关在家里的生活，而是走到社会中去，自由地交朋友，自由恋爱结婚，再也不按中国传统的做法接受父母包办的婚姻了。

总之，这些出生在美国的中国第二代移民们在生活和心理上遇到了与父辈完全不同的困难，处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左右为难。他们即无法完全像父母那样做地道的中国人，也无法让美国人主流社会完全地接纳为理所当然的成员。东西文化的冲突体现在他们的成长历程中，造成了他们心理上的矛盾和迷惑，而这种迷惑往往追随着他们，甚至一生都难以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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