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慶煙花帶來的災難

杜先生1989年從湖南來到西雅圖,隻身闖蕩。先是在中餐館做廚師,後來學了一手做日本餐的手藝,便開始在日本餐館做素喜師傅。十年以後,杜先生買下一家日本餐館,取名「北海道」,開始自己做老闆。因為經營有方,一年下來,「北海道」已經在本地小有名氣,經常食客盈門,絡繹不絕。許多當地的日本人也成了常客。「北海道」開業首年的營利近二十萬,杜先生自然是喜笑顏開,並考慮再開一家分店。

2000年的7月4日正值「北海道」開業一週年,又是美國獨立日,杜先生準備好好慶祝一番。美國的獨立日是官民放煙花爆竹的日子,其熱鬧景象不亞於中國的春節。杜先生的家鄉湖南盛產煙花爆竹,並大量出口到美國。有一年獨立日,杜先生去觀賞煙花表演,聽到廣播中講那晚釋放的煙花都來自中國湖南。杜先生已經闊別家鄉十年有餘,那晚看著五彩繽紛的煙花,想起家鄉父老,不覺淚眼朦朧。如今,杜先生要大張旗鼓慶祝生意開業一週年,自然想到家鄉製造的煙花。在獨立日晚上釋放煙花,既有廣告效應,又能為家鄉做貢獻,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杜先生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主意已定便與釋放煙花的公司聯繫。杜先生也是一位精打細算的人,最後選定一家費用最低的公司「瘋狂火箭」。「瘋狂火箭」是一家專門為小型慶祝活動釋放煙花的公司。公司規模不大,收費比較低廉。杜先生特意要求「瘋狂火箭」用從中國湖南進口的煙花。「北海道」與「瘋狂火箭」簽好合同,只等獨立日到來。

7月4日,獨立日。夜幕降臨,燃放煙花的準備工作完畢,「瘋狂火箭」的工作人員各就各位。9點半鐘,煙火表演正式開始。霎時間,火樹銀花,響徹半空,好不熱鬧。

「北海道」後街對面是居民區,其中一戶住著傑克和黛芘夫婦。這對小夫妻新婚燕爾,剛搬來此處不久。在杜先生的「北海道」煙花騰空的時候,傑克和黛芘正在兩個人的小世界溫存。突然,臥室裡一聲巨響,火花飛濺,濃煙四起。傑克應聲從床上滾落到地板上。黛芘則嚇得魂飛天外,以為家裡遭到恐怖襲擊。驚魂未定,黛芘忽然看到一撮火苗正在自己兩腿間燃燒。她驚叫著逃出臥室,拔打911報警。掛上電話,黛芘驀然想起傑克還在臥室。當她折返臥室的時候,看到傑克正扒在地板上,捂著屁股呻咽不止,後背鮮血直流。床上的毯子正在燃燒,但黛芘已經顧不得那麼多,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傑克從臥室拖出來。

幾分鐘後,消防車和救護車趕到現場,一邊把傑克和黛芘送往醫院急救,一邊滅火,暫且不提。警察調查發現,在臥室中爆炸的並不是恐怖炸彈,而是一隻煙花。原來,「瘋狂火箭」在「北海道」燃放燃花的時候,一隻名叫「普天同慶」的特大號煙花沒有升空,而是平射出去,穿過北海道後街的樹叢,直射進傑剋夫婦家的臥室,並在臥室爆炸。傑克被炸成重傷,更糟糕的是,性功能受損,落下終身殘疾。

傑剋夫婦自然把「瘋狂火箭」和「北海道」告上法庭。這起案件事實清楚,法理也不很複雜。在西雅圖所在華盛頓州,燃放煙火屬於「異常危險的活動」,屬於「嚴格責任制」。一旦造成傷害,肇事者承擔全部責任。按照「嚴格責任制」,「瘋狂火箭」作為直接肇事者自然要承擔賠償責任,但是「瘋狂火箭」買的責任保險額太低,不足以賠償傑剋夫婦的巨額損失。「瘋狂火箭」小本經營,料定這場官司凶多吉少,一旦輸了,自己又沒有資金賠償,於是先下手為強,在開庭前申請破產。雖然申請破產並不能讓「瘋狂火箭」完全擺脫這場官司,但按照聯邦法,州法院必須暫停「瘋狂火箭」的民事官司,等待聯邦破產法庭的審理結果。

如此一來,被告席上就只剩下杜先生的「北海道」了。那麼,「北海道」是否有責任賠償「瘋狂火箭」造成的傑剋夫婦的損失呢?要回答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從「北海道」與「瘋狂火箭」的關係入手。
按照美國的普通法,在僱傭關係中,僱主要對僱員在工作範圍內造成的民事傷害負代理責任。比如僱員開公司汽車在為公司工作時造成的車禍損失,一般可由公司賠償。但是,獨立的承包人卻另當別論。比如,張三臨時雇李四粉刷房子,李四就是張三的承包人,而不是僱員。張三不必為李四在買油漆途中造成的車禍損失賠償。但是,在民事責任中獨立承包人這種例外並不是絕對的。相反,卻有例外中的例外,比如涉及到異常危險的活動。

如上文所述,在華盛頓州,燃放煙花屬於「異常危險的活動」,屬於「嚴格責任制」。在這種情況下,「北海道」很難以它與「瘋狂火箭」之間不存在雇擁關係來為自己辯護。所以,這場官司的結局並不難預見:「北海道」要為獨立承包商「瘋狂火箭」給傑剋夫婦造成的損失負民事責任,因為獨立承包商「瘋狂火箭」的工作涉及「異常危險的活動」。

一場本應喜氣洋洋的慶祝活動變成一場災難。巨額賠償不但讓杜先生擴大生意的計劃不了了之,而且現有的生意也面臨財務危機。杜先生自是後悔不已,最後悔的就是當初不該圖省錢,而選擇了「瘋狂火箭」這家不負責任的承包商。「瘋狂火箭」從事異常危險的工作,卻不買足夠的責任保險,一旦出現事故,自然無法充分承擔責任。杜先生選擇「瘋狂火箭」雖然省了錢,卻等於在事實上做了「瘋狂火箭」的保險公司,不得不為後者造成的損失掏腰包,真是因小失大。

法律要點:

在美國的大多數州, 對於屬於「異常危險的活動」,法律採用「嚴格責任制」, 即一旦該活動造成傷害,肇事者承擔全部責任,而不計肇事人是否故意或過失。

按照美國的普通法,在僱傭關係中,僱主要對僱員在工作範圍內造成的民事傷害負代理責任,場所獨立的承包人卻另當別論。但是,在民事責任中獨立承包人這種例外並不是絕對的。相反,卻有例外中的例外,比如當涉及到異常危險的活動時, 僱傭獨立承包人的一方也要在該活動造成傷害時承擔全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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